【K莫】按行自抑（修订版）22
数学老师KO 学生郝眉
二十二
“神经性胃炎是一种因神经持续紧张而引起的胃炎。成因是胃部对刺激的反应过强，病因消除后会自行痊愈，但持续发病可导致慢性胃炎。”
“小伙子，”急诊室医生打了个哈欠，“胃炎，吃坏东西了吧。”
郝眉揉着肚子很艰难地开口：“没有啊，我就像平常一样吃的学校食堂。”
医生一边开药一边回应：“学习太紧张了？精神过度紧张也可能引发胃炎。”
郝眉感觉到了身侧柯辰的目光，只好故作镇定，沉声道：“大概吧。”
医生摇摇头：“我给你开了两瓶点滴，你一会儿去三楼吊瓶，其他的药在一楼大厅取。最近都要忌口，忌荤腥辛辣。”
郝眉愁眉苦脸地回过头，果不其然看到柯辰平常没有表情的脸这会儿眉头紧蹙。他不想让柯辰太担心了，只好强打精神和柯辰做了个鬼脸：“我太惨了……”
郝眉靠在椅背上盯着管子里的点滴，好慢。
柯辰刚拿了药过来，走到郝眉面前：“给你父母打电话？”
郝眉撇撇嘴：“他俩忙着呢，都不在家。我没事，挂了点滴，眉哥我明儿个又是一条好汉！”说着还挥起了另一只手握成拳头举到柯辰面前。
柯辰一把抓住郝眉的手腕按了下来：“闭上眼睛，休息。”
郝眉扬起头打量着柯辰，感觉非常微妙。
柯辰和柯鸥太像了，要不是他们俩已经见过面而且显然是陌生人，郝眉几乎都要怀疑柯辰是柯鸥的亲戚之类。甚至都不是远房亲戚，怎么说也得是三代之内近亲。柯辰在后厨工作了一天，身上也并没有很重的油烟味，可见他是一个很喜欢干净的人，下班还特别换了身衣服。郝眉在病中有些恍惚，他眼看着柯辰，完全无法组织自己在柯辰的轮廓上覆盖柯鸥的脸。假如他早早就遇到了十年前的柯鸥，那时候的老师，想必就是柯辰这个样子。在同龄人还天真地在学校里混日子时，他们就不得不天还没亮就起床上工，挣钱养活自己。柯辰的眼睛里写着和郝眉这个同龄人截然不同的内容，那里面的东西更像柯鸥，但又不完全能够等同，毕竟柯鸥和柯辰仍然是不同的个体。
郝眉眨眨眼睛，他视线里的柯辰又仅仅只是柯辰了。他恍然感觉到右耳、脖子都像火烧一样地发烫，那是刚才在黑暗中柯鸥触摸过的地方。中央空调的冷气落下来，让郝眉打了个寒颤，他闭上眼睛正想歇息又突然想起来：“那什么，你明天还得上班……要不，你回去吧，我好多了，不疼也不吐了。”
柯辰面无表情地看了郝眉一眼，把郝眉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起身去和护士要了一床毯子过来给郝眉盖上。郝眉眼看着柯辰的脸离他越来越近，眼神平静却十分有威慑力，待被子掖好了柯辰才淡淡道：“我明天休息。”
郝眉看着柯辰近在咫尺的脸，脑海里闪过在教室里柯鸥仿佛带着血色的诡异眼神，他愣了一瞬，又很快回过神来，注视着他面前那个五官越来越柔和的柯辰：“柯辰你真是太好了，眉哥我病好了一定请你吃！大！餐！”
柯辰侧过脸，把扬起的嘴角藏了起来。
柯鸥闭着眼靠在墙上，等他睁开眼郝眉已经完全消失了。
他走出杂物间正准备去教师宿舍对付一晚上，今天晚上就不回家去了，课桌上的书包却闯入了他的视线。郝眉大概是被他吓得不轻，走的时候连书包都忘了拿。柯鸥缓缓走向那个书包，突然想起了先前郝眉在家门口抱着书包很慌乱地找钥匙的样子，他摸到书包右侧的口袋，果然郝眉的家门钥匙在里面。柯鸥抿着嘴，盯着手里的书包好一会儿，终于拉起一条书包带挂在了肩上。
总不能把那个小鬼一晚上都关在门外。
柯鸥下了楼梯走出教学楼，整个人都脱了力，他驼着背缓缓走，不想却碰上了不该碰上的人。他那位忙碌的室友正匆匆走过来，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柯鸥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表情僵硬中带着一丝杀气。他从眼角觑了那人一眼，转身沉默着向校门口走。
“喂，柯鸥，”林老师的声音底气不足，但居然听不出什么慌乱的感觉，“这么迟还不回家，你做什么去了？”
柯鸥本不想理睬那个人，没想到对方倒打一耙先盘问起了他的行踪。他只得一边加快了脚步，一边随意敷衍道：“改小测卷子。不想带回去，就在学校改完。”
林老师几步跑上来，一把勾住柯鸥肩膀，又比了个手枪的手势抵在柯鸥太阳穴上，压低了声音：“说，是不是躲在哪个角落里干坏事啦？”
柯鸥停下了步子，一言不发地盯着林老师。
林老师被柯鸥看得心里发毛，心虚的恐惧感这才一点点钻进头皮，传递开一阵又麻又痒的感觉：“干，干，干什么？”
柯鸥的声音没有一点温度：“夜宵好吃吗？”
林老师整个人就像猛然被压垮了一般，念叨着“我不懂你说什么”，越过柯鸥匆匆离开。
柯鸥回到公寓的时候，楼道里空无一人。
柯鸥慌乱了一瞬间，又松了口气，想着郝眉这么聪明的小鬼，第一次被关在门外，下一次就必定会做第二手准备，门附近一定有备用钥匙。于是他就直接敲了门，等了好一会儿，没人来开。准备敲第二次门的柯鸥终于意识到，经过这么一个晚上，恐怕郝眉是再也不想看到他这张脸了。
柯鸥揉了揉酸疼的眼睛，打了个哈欠。他昨天晚上一夜睡不着觉，白天忙着处理各种事务也无暇休息。但这一整天他心里都绷着一根弦，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这根弦绷得越来越紧，直到郝眉逃走的一刹那弦断了。柯鸥整个人就像被抽离了所有的力气，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再想了，所有关于今后的日子里，郝眉看到他时可能会露出的恐惧表情，重新回到并重新习惯一个人孤独生活的失落感，再次重击他精神的旧日噩梦，所有该在此时此刻困扰他的事情，他都只想暂时抛到脑后。
现在他只想睡觉。把精神睡到最黑暗的角落里去，睡到什么时候都无所谓。
柯鸥拖着疲惫的身躯，把书包靠着郝眉家门放好，对门里说了一句：“书包放这里，自己出来拿。”说着，他转身准备回家，余光里瞥到了郝眉家门口摆着一盆兰花。他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觉得奇怪，郝眉那个小鬼头居然会在家门口摆一盆兰花？柯鸥正准备进门，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他快步走到郝眉家门口的那盆兰花边，弯下腰拨开叶子，果然在叶子底下发现了一把钥匙。他把钥匙拿起来，插进门里，果然打开了郝眉家的门。柯鸥心里咯噔一下，冷汗从额角冒了出来。
没有人。
柯鸥关上门，把钥匙放回兰花底下，拿出手机拨郝眉的号码，对方已关机。他心跳越来越快，太阳穴也像被针扎一样的疼，他再也顾及不了别的什么，脑子里一片混沌，冲出公寓就开始闷头找人。柯鸥跑了两条街才发现自己这样毫无头绪地乱窜是找不到人的，但他现在已经完全不能思考了。
终于，他拨通了一个号码：“肖奈，帮我……”
“嘶——”刚下出租车，郝眉就捂着肚子弯下了腰，“又开始疼了，一阵一阵的。”
柯辰扶着郝眉，皱起眉头：“你家还有多远？”
郝眉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公寓：“就，就那儿。”
柯辰蹲了下来：“背你，上来。”
郝眉赶紧把柯辰拉了起来，又开始像往常一样不着边际地扯淡：“我又不是姑娘家，哪里有这么娇气了。你眉哥我，身高一米八，比牛还壮，比煤球还黑，嘶——”说着，又疼得不得不弯了腰。
柯辰无奈地笑了笑，把郝眉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扶着郝眉的腰：“走吧。”
郝眉傻笑着往前走，忽然感觉自己架在柯辰肩膀上的胳膊有点儿酸，对方比他高出一截来：“兄弟，个儿挺高啊，你多高啊？”
“一米八。”
刚刚还在吹自己身高一米八的郝眉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微笑：“啊~一米八啊，一米八真高，真高。”
两人终于走到了所在的楼层，郝眉一惊，门虚掩着，屋子里面还亮着灯。柯辰疑惑道：“你不是说，你家里没人？”
郝眉瞪大了眼睛：“我家里……确实没人。”
谁在里面？
他又是吐又是胃疼，在医院挂点滴到半夜，都病糊涂了。这才想起来他走的时候没带着书包，身上连个钥匙都没有。郝眉小心翼翼走到门口那盆兰花边翻开叶子，钥匙没了？
他还没来得及惊讶，虚掩的门就被推开了，郝眉抬起头就对上了柯鸥遍布血丝的眼睛和一声让他猝不及防的怒吼：“你到哪里去了？！”
柯辰也被吓得不轻，他下意识地一条胳膊挡在胸前作防备状。房间里的光亮突然打在楼道里，他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看清了眼前的人，是他见过的，郝眉的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柯鸥才看到站在黑暗里的另一个人，他紧紧捉住郝眉的手腕，把人拉到自己身前，整个人的气场是前所未有的暴戾：“你半夜不回家一直跟他在一起？”
肖奈闻声也走了出来，一手按在柯鸥肩膀上示意好友冷静，一边眼神已经很快捕捉到了郝眉手背上的医用胶布，看起来像挂过点滴：“柯鸥你别急。郝眉，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手机也打不通，我和你柯老师都很担心你。”
郝眉被吓蒙了，他顿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下锁屏仍然是黑屏，果然关机了：“没，没电了。”
肖奈立即一脸“你看吧”的表情看着柯鸥。
柯辰见郝眉这个被吓住了的样子，心里不太高兴，他已经先一步冷静下来了，于是替郝眉解释道：“他胃炎，去挂急诊，现在才挂完点滴。”说着，把手里的药塞进郝眉手里，“你到家了，我走了。”
郝眉立即叫住柯辰：“都三点了，你怎么回啊？你住哪儿啊？”
柯辰朝身后一挥手：“再过一个多小时就上班了，我直接去店里，不远。”
“你不是说你……”明天休息么？郝眉还来不及说出口，柯辰的身影就消失在楼梯转角了。
肖奈松了口气，对柯鸥抛下一句：“好好说话。”越过两人，也下楼了。
郝眉抬头看着柯鸥的眼睛，眼睛骗不了人。
他虽然受了柯鸥的刺激，但心底也明白，对方这样子无非是想让他害怕，让他离开。柯鸥对他，绝不是只有肉体的渴望，郝眉可以从他们相处的每一个细枝末节处感受到来自柯鸥的情感与真实。柯鸥这个又闷又不会聊天的人，全然没有什么话能来诱骗得了他。能让郝眉沦陷的，从一开始就是柯鸥这个神秘又另类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和他用真心给予他的，笨拙的温柔。
郝眉伸手抱住了柯鸥，把脸埋进柯鸥的胸膛。柯鸥的衬衫被汗水浸湿了，郝眉想，大概这个人是很着急地四处找过他。柯鸥的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没有给予他任何回应。郝眉放开柯鸥，退后了一步：“老师你回家吧，好好睡一觉。”
“你放心，我不会再去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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