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莫】按行自抑（修订版）5-6
设定：数学老师KO，学生郝眉
五
“克己复礼是儒家学说重要的思想，指约束自己，使每件事都归于‘礼’，是达到仁的境界的修养方法。”
下课铃响，讲台上贝老师还在拖堂，郝眉完全没心思接着听。什么克己复礼？人人都克己，全世界都克己，那还有浪漫吗？他要是克己复礼，他就不应该再这样频繁地去找KO，再这样别有用心地刷题，再去致一社学编程。郝眉一手托腮，一手转着笔，眼神不自觉地往抽屉里瞟，抽屉里放着手机。
贝老师终于宣布下课了，郝眉松了口气。他摸出手机又查看了一遍人人网上的信息。除了周五的糖醋排骨，KO周日又更新了蛋黄焗鸡翅。自从发现了这个账号，郝眉就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时时打开手机查看一番的冲动，他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课间休息也要看一看，晚上睡觉前还要看好几遍。KO以前不怎么发照片发动态，只是最近不知怎么的，突然转了性。如果周五的那张“糖醋排骨”只是偶然的一时兴起，那么周天的那张“蛋黄焗鸡翅”就似乎在说明着什么微妙的事情。看到“蛋黄焗鸡翅”的郝眉窝在被子里偷笑了好久：这会不会是发给我看的？
离KO习惯去吃饭的时间还早，郝眉草草收了书包回宿舍去洗澡。
于半珊从图书馆回到宿舍的时候郝眉正在对着镜子抹发胶，他忍不住调侃：“哎哟，眉少，嘛呢？对镜贴花黄啊。”
郝眉抬起脚后跟就踹，角度精准：“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纯爷们儿。”
于半珊往后一躲顺利避开：“行行行，干嘛，这是要去休息室找KO？”
郝眉收起发胶盒子，从厕所里出来开始收拾书包：“不是，你不懂。”
于半珊挑眉：“行，眉少多半是和妹子吃饭去。哎我说，你这头发可够长的啊，怎么还没被德育处主任抓啊？”
郝眉单肩背了书包打开宿舍门：“上周德育处抓发禁的时候我在休息室找KO。”
“嚯！这都行！”
郝眉在食堂门口站定。
在吧？应该在吧？
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郝眉一抬头，果然看到KO坐在老位置上，似乎是刚打了饭坐下，正在讲电话。
YES!
郝眉迈着轻快的步子一颠一颠地就去窗口打了饭，走到KO的斜对角位置放下书包，眉眼弯弯笑着说了声“老师好！”。斜对角是个很微妙的距离：不远，足够两人交谈，又不近，不显得他刻意靠近讨好。
KO看起来没有料到郝眉的突然出现，他正低着头和电话那边在说着什么，听到郝眉的声音，他猛地抬起头，愣了好几秒。但KO就是KO，他又很快回了神，把事情说完，结束了通话。只是拿下手机的那一刻，嘴角扬起可疑的弧度。
郝眉在心里暗暗赞叹了一把自己的机智，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起来，问好之后就不开口说别的话了。他已经先发制人，现在要等的是KO迈出第一步，他才好继续跟进而不显得唐突。
果然，这段沉默并没有延续多久，KO在郝眉意料之中开口问道：“你在学计算机？”
郝眉在心里又大喊一声“Yes！”面上倒是把嘴里的菜咀嚼完毕咽下去才开口回答：“是，在社团学，周末也自己看书学。”
KO似乎有了点儿兴趣：“社团？好像有听说过，致一计算机社？”
郝眉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脸颊鼓鼓的：“对。”
KO又问：“你们指导老师是阿力？”
郝眉点点头：“对！老师你怎么知道？”
KO拿筷子戳了戳盘子里的菜，似乎对菜并没有很大兴趣：“我以前是干这行的，有时候和他讨论这方面问题。好像听他说过社团之类的事情。”
郝眉吃得更欢了，胃口大好：“不过阿力老师下个学期就要辞职了，说要下海经商开公司什么的，我们现在正在烦恼上哪儿找一个指导老师呢。诶？！老师你刚才说你以前干这行的？”
KO眉头一颤，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他顿了一会儿才回应道：“嗯。”
郝眉立即把餐盘挪到了KO正对面，腿一跨坐了过来，凑到KO跟前，双手合十：“老师！你来当我们社团的指导老师吧！拜托了！”
柯鸥在食堂坐下就拿出手机翻了翻人人，郝眉果然给他发的蛋黄焗鸡翅也点了赞。突然一个电话进来，正谈着事，他就听到了脆生生的一句“老师好！”他一抬头，就看到小鬼站在他不远处。年轻男孩的少年音和灿烂笑容就像被打翻了，在他面前泼了一地，柯鸥一时陷入了遭遇未知事件的慌乱，愣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接着，郝眉那个小鬼头在他斜对面坐下了。柯鸥有些不解，不是很想靠近他么，怎么来了还躲着？他竟然一时搞不太清楚到底是郝眉想靠近自己多一点，还是自己想靠近郝眉多一点。他们坐在窗边，微风窜进来，劫走了郝眉身上的味道，唐突地往柯鸥那里塞了满怀。他耸耸鼻子，肥皂干净的气味儿直冲大脑，那小鬼大概是刚洗过澡。
郝眉果然是个很危险的小鬼。
柯鸥一边和他说话，心思却不在谈话的内容上，全在他的发梢，在他捏着筷子的手指，在他喜欢吃的菜，在他咀嚼食物鼓起来的面颊，还有他身上传来的肥皂味。就像一锅温水，缓慢地加热。起初，让他感到舒适，沉溺其中，于是不经意间就放下了戒备，逐渐依赖到上瘾的地步。
接着就是猝不及防的：
“老师！你来当我们社团的指导老师吧！拜托了！”
“不行。”他立即拒绝了。
自从十四岁经历的人间惨剧以来，柯鸥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慌。他很明显地感觉到郝眉这个小鬼的视线，毕竟这时间已经需要用月来做单位衡量了。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柯鸥这个人冷淡，不等同于他没有情商，不等同于他这个人对身边的人、事、感觉没有任何自觉。他知道来找他答疑的学生们各有目的：有不喜欢他这个老师的男学生，刻意找了刁钻的题目来找茬的；有喜欢他长相的女学生随便拿份作业不带脑子就来问解法的；当然也要算上这个小鬼头，不知道怀着什么奇怪的心思，顶着一个聪明的头脑步步为营，想要前所未有来突破防线的。他不是不明白，也不是全然不在意，只是怕麻烦。柯鸥在庆高就职之前的人生就充满了麻烦，那时候他别无选择，必须向现实低头。如今，无论郝眉这个小鬼再怎么有意思，再怎么吊起他的胃口，柯鸥也一点儿都不想自找任何麻烦。他已经开始变得不像他自己了，再被一个小孩子牵着鼻子走，作为一个成年人岂不是太丢人了？
于是他起身，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先贤有云：省事之本在于节欲。
郝眉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这个结果。
明明进行得非常顺利，每一步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了，为什么KO会突然脱离轨道？
于是第二天，第三天，他每天都按时出现在了食堂，坐在KO对面。
第四天，郝眉依旧出现了，今天他打了饭也不吃，就这么坐在KO对面，蹬了一双眼睛盯着KO，不吵不闹。
足足五分钟，KO终于投降。
他放下筷子叹了口气：“我答应你，吃饭。”
郝眉二话不说，捉起筷子就把他垂涎了半天的那块红烧肉塞进了嘴里。
从KO盘子里。
六
“同志们，我们要记住：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全体数学教研组老师一齐为教研组长慷慨激昂的讲话鼓掌，柯鸥松了口气，终于开完例会了。
走出办公室冷风就吹过来，冷空气突然来袭，他似乎穿少了。柯鸥紧了紧身上的风衣，低头往食堂走。太冷了，索性先去食堂吃了饭再回去。
他打了饭坐下，还没吃两口对面果然就来了个人。
“老师好。”
小鬼今天的声音闷闷的，他抬头才发现原来是郝眉脖子上挂了条围巾，遮了小半边脸。声音从层层羊毛纤维的缝隙间翻山越岭过来，似乎已经历经千辛万苦，很疲惫了，没有阳光正好时的满满活力。但这种软绵绵的声音倒是多了一点撒娇的意味，似乎在把少年的体温用声波传递过来，被冷空气冻得僵硬的手脚立即回暖。
“嗯。”他本以为小鬼受挫了怎么也得生三天闷气，没想到隔天就又出现了。
“我昨天说的那个事情…….”
“我很忙。”柯鸥立即打断了郝眉。
那种撒了糖一样的声音，很危险。
下课铃响。
今天是周四，他以前和郝眉约定可以私下来找自己答疑的日子，铃响了小鬼还没有来。今天晚上不用兼自习，他可以直接回家去。柯鸥犹豫了，这就回去？要是回去，他今天就真的见不到小鬼了，不惦记吗？他拿起自己的双肩包，收起课本。
教师休息室响起敲门声：“柯老师？您要走了？本来想问您问题的。”
柯鸥茫然地看向门口，是那个女学生，经常来的。
女学生看柯鸥没反应，不说拒绝也不说接受，只愣神的样子盯着自己，一时害羞得低下了头。
柯鸥把包放回桌上又坐下了，伸手从办公桌中央的笔筒里抽了只红笔出来：“什么题目？”
等到讲解完题目，柯鸥抬头，墙上的挂钟已经五点半了。他背上包下楼。
既然已经这个时间里，也许他会来？
去不去食堂？去了大概能见到他。
也许见不到？已经被拒绝这么多次了大概不会来了。
不去了吧？
没见到又有点想见。
不应该去。
今天天气更冷了，他应该还戴着那条围巾，透过围巾传出来的声音很软。
还是不去了。
不去。
柯鸥认命地拉开食堂门口的挂帘。
郝眉已经坐在那个位置，围巾摘掉了放在边上。可惜，柯鸥想到，听不到那种撒了糖一样的声音了。
该早点来。
他去窗口点菜，突然身后冒出一个声音：“柯老师？我还以为你回家了呢！”回头看，是刚才问问题的女学生。他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种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只好随便回了句“你好”。
“柯老师你也喜欢糖醋排骨啊？我也喜欢！大叔给我也来一份！”柯鸥接过餐盘刷卡，正要走，“柯老师！您一个人吧，我和您一起吃啊！”他实在招架不住女学生，柯鸥瞟了一眼角落里低头吃饭的郝眉，自我开解道：只是顺便而已。
“有人等我一起。”
女学生很失落：“谁啊？哪个女老师？”
柯鸥摇头：“不是。”他只觉得尴尬得不行，被步步紧逼，索性加快步子取了餐具，直接就走到郝眉对面坐下。
只是为了躲避麻烦，对，就是这样。
小鬼看到他出现似乎很开心，喊“老师好”时的声音有点沙哑，气温骤降，是不是感冒了？
郝眉才吃了几口，拿着筷子在盘子里拨来拨去，似乎没什么胃口，很有可能是感冒了。
他为什么穿这么少？
“诶，老师，我们真的找不到其他人做指导老师。”郝眉吸了一下鼻子，眼眶有点红。
柯鸥看着盘子里的菜也没了胃口。他打量着郝眉耷拉着的眉眼和泛白的嘴唇，一时竟看不清郝眉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到底是因为焦急的情绪还是单纯因为感冒，但不管哪一个都让他心烦意乱。
郝眉就这么直勾勾盯着柯鸥，眼神迷茫：“我今天自习课跑出去找了好久，信息教研组的老师就那么几个，有的已经给别的社团当指导了，有的年纪大了不愿意管事儿。我没办法啊，我只有你可以求。”
柯鸥被郝眉沙哑的声音搅和得食不知味，小鬼显然生病了，这么冷的天还到处跑？
郝眉放下筷子，不多说话了，就这么安静地看着柯鸥。
这个学生很危险。柯鸥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得出这个结论。
柯鸥也不理会郝眉，低头只管吃自己的饭。
他不明白郝眉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心态来靠近他的。大多数女学生无非是喜欢他的长相，他自认长相不算特别优秀，但在学校这么小的地方，他又站在一群老头子中间，自然还是有些优势，于是很容易给异性些不切实际的幻象。
但郝眉不同，他是个男孩子。
柯鸥对自己的性取向有非常明确的认知，他确实对女性无感，这才是这个小鬼头真正让他感到恐惧的原因。郝眉年轻、聪明、有趣，长得好，身材纤细，这种吸引力让柯鸥感到恐慌。更要命的是，这样富有吸引力的郝眉还明里暗里地处处示好，甚至穷追猛打地要引起他的注意。
柯鸥咽下一口菜，放下了筷子。吃不下。
偏偏，郝眉是个高中生，而且是他的学生。那条界限只要被打破，对他，对郝眉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柯鸥向来是一个高度自律的人，做事情有目标，制定相应规划，并按时完成。规划以外的事情都让他很不快，那都是难以控制的。郝眉就是他人生中突然蹦出来的，最难以控制的意外。
柯鸥原以为郝眉一定不会是能引起他注意的那一型学生。这个小鬼的人生太优越了，家境优渥，智力超群，他人生中的一切都来得比别人容易，所以注定不是一个很懂得珍惜的人。而他与郝眉则恰恰相反，他童年遭遇变故，失去得太多太多。在柯鸥一个人生活的日子里，他的所得全都是他拼命付出的回报，每一丁点儿都来之不易，他也倍加珍惜。
说起来，郝眉这种出身优越的小孩实际上也不太需要老师的特别关照，一直以来柯鸥都更倾向于关照和他有着相似经历的学生。不过，如今的社会非常现实，家境优越的小孩能得到更好的成长环境、教育资源，他们在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起跑线比别人往前了几十米甚至上百米。而柯鸥任教的庆高升学率可观，优秀的学校里充斥着郝眉这种类型的教育既得利益者，实际上他并不怎么能找到自己的同类。不过在一群骄傲的既得利益者中，郝眉又是个特殊的存在。他的小骄傲藏在骨子里，不拿出来伤人。他擅长察人识务，用他的小精明给予周围人温柔，这是学养以外的，是教养。
柯鸥叹了口气，看向可怜巴巴瞪着眼睛的郝眉。也许他想得太远了，毕竟这小鬼头只是个单纯的孩子而已，孩子懂什么呢？
五分钟过去，柯鸥终于投降：“我答应你。吃饭。”
柯鸥无奈地看着毫不客气地嚼着红烧肉眉开眼笑的郝眉，一秒改了刚才病怏怏的表情，眼睛里泛着奸计得逞的精光。他明明知道这个学生又聪明又危险，居然还是着了他的道。
柯鸥摇摇头，认命，拿起筷子把盘子里另外两块红烧肉也夹到了郝眉盘子里。
感冒了还是该多吃点。
“你说你搞定了KO?”
郝眉示意于半珊小点声，“晚自习，别这么一惊一乍。”
于半珊压低了声音：“那交接的表格他填了？”
郝眉从书包里翻出一沓A4纸：“填了填了。明天拿去给阿力老师签字，完了我交到学生会去。”
“眉少可以啊，有两把刷子。”于半珊扬扬眉毛，突然压低声音，“美眉，用美人计了？”
郝眉一脚踩在于半珊鞋上：“我这身高一米八，比牛还壮，比煤球还黑，用什么美人计？那必须是智取！”说着，他顺手从抽屉里摸出手机，存下了KO在信息表上留下的手机号。
编辑短信：【老师，我是郝眉，以后社团的事务我会发信息联系您的。】
收到新信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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