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夫夫】灵犀
哥哥篇 全文
灵犀
上白喜欢喝茶。
喝茶是一件很讲究的事情，茶汤入口不过是百分之一。
首先到一座城市，进一家茶行，和店家聊一聊当地的水土风景，讲一讲特产的几种好茶，店主会各沏上一泡请客人一一品尝。上白很享受这个选茶的过程，这也是在为他接下来的三个月生活选一个好伴侣。
初遇原炀，其实有很多个原炀。
上白几乎是试了戏立即就被导演定了要演顾青裴，工作室的小姑娘们也都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听说原作者因为他的长相和自己心理预期不太相符还在犹豫，不过导演让他放心，演技比形象更重要，毕竟文字塑造出来的人物是没有脸的。于是上白被安排在导演边上坐着，站在要演对手戏的演员立场上一起挑选原炀。
来试原炀戏的男孩子们轮廓大致是差不多的。身高一米九是标配，长相好看也是肯定，差别在于气质。上白那时心里对自己最后能不能出演这个角色还不是很有底，他看着墙边座椅上一排面容姣好的男孩子们心里更是茫然一片。这些年轻演员们都是科班出身，说起台词也都确实有模有样。
上白面无表情看着，精神不太集中，他还在焦虑自己到底能不能拿到这个角色。
直到高明出现。
高明最适合这个角色的地方在于他真的是个从部队退役的，又同时是个性格一点不木讷，棱角犹存的小屁孩。高明站到导演他们面前时上白突然从神游中回魂，那个人就是站在那里，甚至还没有开口说台词，上白突然觉得那就是原炀。
高明不像其他新人演员那样紧张，他站得一点样子都没有，但背脊却是挺直的，一双眼睛像没睡醒，不耐烦地自上而下瞧着他们。
上白和导演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目光里读出了兴趣。导演开口：“上白，你上去跟他试一段吧。”
他接过导演递过来的词，递了一份给高明。
导演介绍，这一段说的是顾青裴被原炀设计之后终于打算不再管束原炀了，而原炀却浪子回头，两人在顾青裴家中的一段对话。看来导演已经看到了高明痞的一面，还想看他如何演绎服软时情感矛盾的原炀，这一场对他们两人来说难度都不小。
上白搬了他坐的椅子到离高明五步远的地方，高明身边没什么道具可利用，他干脆盘腿就在地上坐下了。
高明驼着背，低下头，演出在睡觉的样子。
导演说开始，上白走到椅子边坐下，做了个脱眼镜的动作，揉了揉鼻梁。
那边地上的高明抬起头，从下往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你回来了？也不说一声，想吓死我啊？”上白愣住了，这家伙的眼神，看起来就像一条小奶狗。这可和刚才完全不一样。
上白演完顾青裴的部分，心里对高明又多了几分认同。
高明经验有限，一开始台词不太稳，但跟着上白的节奏，很快就被带上了道。
一段结束，导演低头思索了一会儿。
上白见高明喉结耸动了一下，看来是小孩终于懂得紧张了，他走上去拍了拍高明肩膀，低声道：“演的不错。”高明一脸无措地看向他，眼神很乖，门牙不自觉咬着嘴唇。上白微笑，又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以示鼓励。
旁边的助理小姑娘突然尖叫：“是他们！就是他们！！这就是小狼狗和老狐狸！！上白老师你这眼神简直犯规啊啊啊！”
孙导微笑：“就你俩了。”
上白每到一地，只要时间允许必然会去尝一尝当地的好茶，离开时只选一种最喜欢的带走。
他自从做演员以来走南闯北也去过了很多地方，每一座城都用茶打上了标签：合肥是太平猴魁，长沙是安化黑茶，厦门是正山小种，杭州是西湖龙井，还有很多。
终于进组，一开始的戏在酒店，他们都住这儿，高明来上白房间拜访。
那时他俩还不熟，上白看着坐在他对面的高明是真的不知道能和他尬聊什么。演员们集体见面已经做过了自我介绍，白天空闲时间也已经对过了明天的戏，这时候平白多出了这点二人时间上白是真不知道能和高明讲什么。高明一进门就嘴很甜地喊了声哥哥，上白在心里扶额，要热情，要热情。
这时候就能体现出茶的重要性了。
上白涮了个小杯子放在高明面前，提起公道杯倒了一杯茶：“尝尝看，正山小种，特别好的茶。”眼下也没别的能说，上白刻意无视了高明的无奈自顾自说起他当时是如何如何选的这个茶，又是如何如何选的这个茶壶。
尬聊嘛。
上白眼见高明捏着小茶杯，经过了一番心理斗争，还是把那杯茶喝下去了。
后来他们住在一个出租屋里。
有专门来拍幕后花絮的工作人员，经常架着机器突袭公寓让他们做饭或者玩游戏。总之，上白和高明不得不住在了同一个卧室里。还好，高明很活泼很热情，他们现在已经相当熟络了。
搬进来的第一天整理房子添置东西时高明抱着上白呼喊：“哥哥我不要大茶台！”
上白其实也没想真的在这个暂住的地方摆个价格不菲的茶台，只是发现高明抓狂的样子很有意思，空荡荡的房子里突然多了人气儿。于是他又道：“喝茶，可以让你肠胃畅通。”
高明挥手：“我肠胃很好！”
上白忍住笑意：“还可以让你心情平静。”
高明这回还加上蹬腿了：“哥哥我心情特别平静！”
上白憋着笑转身收拾纸箱子去了，留傻狗一条狗在沙发上耍赖。
上白今天的戏都和孙启恒一起，没有原炀。
回公寓时天已经黑了，高明在厨房里不知道捣鼓什么。上白先去洗了个澡，穿着工字背心和短裤慢悠悠晃进厨房看弟弟在捣鼓什么。高明见他来了，递过来一个大玻璃杯。上白也没接，就着高明的手喝了一口，甜甜的，有一点酸，合着红茶的香味。杯子里飘着冰块，温度刚好。料理台上摆着被捏得皱巴巴的柠檬，糖罐子，还有一包他的红茶。那袋红茶是别人送的，单独泡味道一般，没什么惊艳之处。
不过，倒是很适合做成这种甜甜的饮料。
高明收回杯子也喝了一口：“好像要再多点糖。”上白等他加完了糖，抓着高明的手腕把杯子弄过来又喝了一口：“给我再做一杯好吧？”
高明很惊讶：“我还以为哥哥这种老年人的口味不会喜欢这种甜兮兮的饮料呢！”说着把玻璃杯塞到上白手里，“你喝这个，我再做一个。”
上白站在高明身边靠着料理台，一口一口慢慢喝柠檬茶。厨房不大，两人靠得很近。高明头上柠檬香洗发水的味道飘过来，像柠檬茶一样，是甜的。
从此在上白的定义中，高明是柠檬茶。
上白喜欢盘手串。
珠不离手是一个手串爱好者的基本修养，要时时盘，刻刻盘，盘珠子是个需要耐心的活儿，得持之以恒。
一天的拍摄结束回到公寓，上白还是捏着剧本翻个不停。
高明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大步走向沙发，他站在上白身后矮了身子凑过去，上白正在看原炀顾青裴在拍卖会重逢，双方针锋相对的戏。上白盯着剧本，也感觉到了头顶温热的气息，于是挥挥手让高明坐到身边来。
“这一段，来试一下。”
高明一定已经看过剧本，不过根据日程表这场大后天才拍，八成他还没怎么准备好。不过高明从来不会拒绝上白，于是很顺从地过来开演。
“顾青裴！我和你说过！你就算离开卓业，也绝不能和那个姓王的在一起！”
上白摇头：“语速慢一点，现在原炀已经是学成归来，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要突出这个变化。”
“顾青裴！”高明放慢了语速，“我和你说过！”
上白打断：“把'说'字突出一下，后面'姓王的'也突出一下。”
“顾青裴！”
上白又打断：“喊我名字的时候，最好能把这个情感处理得再复杂一点。你记得那个小说原来这一段吧，是一个很重要的转折点。久别重逢，原炀两年来一直心心念念顾青裴，好不容易再见却看到他和情敌王晋在一起，心里的情感是很复杂的。”
高明笑得很有深意，突然凑到上白耳边，唇齿间喷着热气：“小说那一段啊，哦~我记得我记得，我还记得后面我就把你拖进休息室办了。”
虽然这个我和你指的是原炀和顾青裴，演了这么久戏上白对顾青裴的代入感已经很强了，听到高明坏笑着说起这个情节上白脸一下就红了。他慌乱地把高明推出一点距离，故作严肃：“我在跟你讲戏。”
高明慵懒地笑着：“那我试试，顾青裴！顾，青，裴，顾青裴…顾青裴~”最后一声低沉又温柔，上白立即撇开了脸，把剧本按在高明脸上起身：“我洗澡去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上白一推开浴室门就见高明站在他面前。
高明横眉冷眼相对：“顾青裴！我和你说过！你就算离开卓业，也绝不能和那个姓王的在一起！”
上白起先愣住了，又很快反应过来：“对，就这么演。”
高明一秒变脸，变回一只狗子：“我演的好吧！哥哥有没有奖励？”
看到了高明进步，上白心里很有成就感。
他抱了高明一下，在弟弟背上拍两下：“行了，睡觉去吧。”
上白喜欢焚香。
他点的沉香味道很清淡，一缕白烟缓缓浮在空中，飘到茶杯间和热气混在一起，高明他们说的什么屋子里烟雾缭绕都是扯淡。沉香的味道是一点点渗透整间屋子的，不着痕迹，屋里人甚至感受不到自己已然被弥漫的香气包围了。
除非，一个从外面刚进屋的人提醒他。
孙启恒：“上白，你也太依赖高明了吧！”
和剧中原炀顾青裴的行为恰恰相反，高明正在帮上白打领带。上白茫然地回头看向老孙，很无辜地道：“我打得不好看。”
高明又整理了一番上白西装的领子，挑眉对孙启恒：“羡慕啊？找你岛去啊。”边说边应了导演一声到机器那里去了。
上白扯扯有点紧的领带，拿了剧本来看，好掩饰自己的慌张。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高明占据他生活的每个角落。
高明总是出现得很理所当然。
一个镜头结束恰好走过来挂在他身上；他换了衣服，层层叠叠的不太好整理，正有些心烦高明的手就从他腰后环上来，里的里外的外折的折，动作熟稔。上白从来都是顺势接受了，也不多想。他们是哥哥和弟弟啊，就像一家人。
上白难得和人这样亲近。
他在以前的剧组里身边要么是老前辈，要么是同样戏份不多萍水相逢的同辈。和老前辈总该保持礼貌和谦卑，在平辈中他太过老成，通常难以融入。
对上白来说，高明是在特别的时刻特别的情境出现的特别的人。他们被选中在一部戏里一起出演主角，有大段大段的对手戏要沟通，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生活在一起，甚至睡在一个屋子里，仅仅隔着一条手臂的距离。即使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在这个情境里二人都自然而然地深入了解了对方。从此一切分歧都是可以理解的，他们知道对方为什么是这样的，也互相欣赏，然后各以自己的方式继续行事，和而不同。
一切都像被安排好的，他们的亲昵是缘分注定。上白对这份温暖的情谊很珍惜，难得有人这样亲近他。
高明又在找东西。
上白招了招手高明就委屈巴巴地走过来，手机又找不到了。上白从口袋里拿出刚才高明被喊走时落下的手机：“我送你一个吧。”
高明一脸喜出望外，突然抱着他的脑袋就亲了上来。小孩子亲人的方式，亲在脸颊上，嘴啪叽一声响。满满的孩子气，不带一点旖旎的意味。高明突然被导演叫去，飞快地跑了，像所有和大人撒娇完不好意思的小屁孩一样。
孙启恒目瞪口呆：“上白，你知道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亲了以后的正常反应是什么吗？”
上白还僵在措手不及的苦笑里，也不回话，直直看向老孙。
“是骂娘。”孙启恒想了想又补充，“不是笑成你这个傻逼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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